“噢!花竟然开了,这才几月啊!”
“二月了,师长。”
梅丽莎正与副官一同在城外散步。缨城的城主对花朵有着出奇的喜爱,不论城内城外到处都是花花草草,在这二月的春风中争奇斗艳。
越是在往南的地方,天气就越温暖。以往只是在人们的谈论中有个大概的概念,如今,梅丽莎终于切身的体会到了。
“长这么大了,我还是第一次离开雪国,现在我们的祖国还被白雪覆盖着吧?”
“二月份确实还不到积雪化开的时节呢。”副官回答说。
“但是在中原,冬天已经过去了啊...”
当初听说只有自己一个师要南下的时候,梅丽莎是非常惊讶的。就算雪国的军队兵员素质再怎么高,装备再怎么精良,仅仅凭借一个师的兵力想要对抗一个庞大的国家也是不可能的。而总参谋部的军官说,根据高层的判断,夏国人缺乏冬天所需的衣物,因此不会选在冬天发动入侵,如今看来,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现在,冬天已经过去,名为寒冷的屏障已经被打破了。
依照设置在原镇的雪国及中原诸国联合军令总部的命令,梅丽莎师同周边几个小国家的部队被部署在缨城,防卫中原的西部,梅丽莎师当然是其中的主力;而以玛里军为主力的三十一国联军负责防守中原的中部。至于东部,一方面由于不少国家在文兰的带领下妄想能够实现中立,另一方面也由于联盟实在没有多余的兵力能够分配,只能弃之不理了。放弃一些地方,总比将兵力分散部署,然后被各个击破要好。
目前,联军在中原大约有两万三千人的兵力,其中一万人在中原西部,一万三千人在中部,兵力远低于夏国。据雪国军事统计局估计,夏国皇帝在不动员任何封臣部队的情况下就可以召集四到五万人的兵力。
更危险的是,雪国虽然一直致力于在魔法的应用领域有所突破,也在演习中模拟过遭遇魔法攻击时的应对,但在真正的战场上对抗这种怪力的经验还从未有过。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增援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都已经春天了,增援也该来了吧。
“师长,师长!!”一名士兵小跑着跟了上来,“不好了师长!”
“怎么了?”
“从玛里来了信使!夏国人,夏国人宣战了!!”
没想到没等来增援,先把敌人等来了。
梅丽莎咬紧了牙关,从牙疼里挤出一句话,“帮我召集各位代表。”
——
不久之后,缨城的政务厅内便聚集起了来自各国的指挥者。有的是军官,有的是王族,有的是受到国王全权委托的代办。
组建了联盟就数这点最麻烦,屋子里光是各国部队的指挥官就聚集了将近二十人,而且其中不乏有人拥有比梅丽莎还要高的地位。
虽然早就约定了联盟应该由雪国主导,但那仅仅指的是设在原镇的军令总部——由雪国派遣的两位将军主导的军令总部对联盟驻在中原的所有兵力拥有指挥权,这并不意味着梅丽莎对与自己同一防区的他国部队有权指挥。
“情况就像刚刚所介绍的那样,由北卫王主导的约一万人的兵力正在向我们的防区前进。”
“只有一万人吗?”
“双方兵力差不多,我们有机会!”
“就守城吧,如果没有三倍于我们的兵力敌人不可能把城池攻下来的!”
政务厅内叽叽喳喳地,各国部队的指挥者就像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喧哗嬉闹,各抒己见。
在我们雪国,即便是军校里一年级的学生都比这些人要专业——梅丽莎在心里想道。
“雪国的将军,我们大家都觉得依托城镇坚固的城墙来防御比较好。夏国人远道而来,补给线漫长,只要我们拖得够久,敌人就会知难而退吧,不知您怎么觉得?”总算有个贵族想起了在场还有一位雪国的将军,开口问道。
“你喜欢慢性死亡吗?”梅丽莎回答说。
“什么?!”
那贵族本打算炫耀自己周密的计划,结果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守城是不行的,必须得主动出击。”梅丽莎坚定地说。
“这位师长,请您等一下,我听说如果是攻城的话,攻击方至少要有防守方三倍的兵力才能势均力敌。我们的城池十分坚固,粮食储备足支一年,现在不正是我们利用防守优势的时候吗?”
“不是,如果那样做就败局已定了。”梅丽莎给在场的众人上起课来,“你们必须得理解,整个战场是一个整体,虽然我们面临的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但在中原中部,夏国人集结了超过五万人意在夺权玛里。我们在那里的盟友只有一万三千人,不能期望他们长时间的守住城池,因此,我们必须抢在敌人解决我们的盟友,扭头对付我们之前,打垮来袭的敌人。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梅丽莎的一席话打破了在场众人的幻想,失望的氛围弥漫开来。
“有城却不能守吗...”
“说好的雪国援军呢?说好的数万人的大部队呢...”
“夏国人会魔法的,我看这一次我们是凶多吉少了。”
”各位!!”梅丽莎站将调门提高了几度,“别想些有的没的了!没有援军城就不守了吗!我是雪国的高级军官,受过专业的军事教育,要是没有胜算我早就脚底抹油了!但是我没有!夏国人有魔法,我们也有他们没见过的玩意儿!这首战,你们就留下看家好了——我雪国军将为我们赢来第一场胜利!!”
她这样夸下了海口。
——
缨城是坐落于群山之间的城市,既没有丰富的物产,又没有便利的交通,值得夸耀的就只有这附近的风景特别优美罢了。漫山的秀木同遍野的花丛一道,构成了鸟兽的安栖之所,山涧和溪流则是鱼儿的嬉戏之地。这座城市静静斜地躺在静谧与绿意之间,长久以来与世无争。
缨城是由一座古代要塞改建而成的,有着至少五百年的历史。它成了建在山的一面斜坡上,整个城市也顺着山势西高东低的倾斜着,是少有的建在山腰上的城市;在山的顶部,还有一座高度惊人的了望塔,历经五百年而不倒。在群山之中,了望塔就像是一座灯塔,随意爬上一座山的山顶就能看到了望塔,找到了了望塔也就找到了城市。
“期望敌人会在群山中迷路,会这么想的我还真是个少女呢。”
“师长,你今年四十几岁来着?”
“闭嘴。”
梅丽莎同副官站在了望塔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一个山头。
原本茂盛的树木已经被砍伐一空了,露出了光秃秃的山顶。盔甲、盾牌和长矛被随意的摆放在地上,许多人光着上身嬉笑欢闹,他们一手抓着鸡腿,一手端着酒杯,享受着宴会的欢愉。有些倒霉蛋,被迫在举行宴会的时候站岗放哨,在他们手中的长矛上,绑着画有各式各样的家族纹章的旗子。
大战之后就不知道是生是死了,因此在战前必须为士兵们准备一顿盛宴——夏国似乎有着这样的传统。
“真好啊,我也希望我的士兵们能有新鲜的肉吃。”
“我们对补给铁路还没有建好,先凑合一下吧,反正熏肉也能吃嘛!”
“熏肉硬死了”,梅丽莎忿忿不平地说,“...你帮我算一下那些人离我们多远。”
“嗯...这个望远镜是二十倍的,从望远镜里面人的大小来计算的话...九百到一千米吧。”
“我们的臼炮的射程呢?”
“24磅炮一千一百米...我提醒你,炮弹很少的哦。”
“我不管,炸他丫的!”
随着“准备炮击”的号令,雪国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进入了预先设置好的阵地。
臼炮是一种有着悠久历史的武器,出现的时间比步枪还要早得多。这种武器炮身短,射角大,初速低,笨重无比,但仍不失为一种可靠的武器。
这些臼炮被设置在预先挖好的土坑里,炮口大约斜向上四十五度。瞄准几乎是不存在的,这并不是一种能够指哪打哪的兵器,只能打个大概方向罢了。士兵们搬起沉重的炮弹,在尾部插入木锥引信后将引信点燃,再将炮弹送入炮管,最后点燃火药池引信。完成这样一个流程后,只要再稍微等上一小会儿,“砰!”,炮弹就会朝着敌人的阵地飞过去了。
很快,对面的山头上现出了几道火光,“轰隆”的爆炸声则紧随其后。
透过望远镜看去,夏国的士兵们显然已经陷入了混乱,正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东躲西藏。贵族和军官们则愤怒地呵斥着那些士兵,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能透过望远镜看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算不错了——为了把这四门臼炮拉上山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我们下去吧。”梅丽莎开心地说。
“下去?”副官迟疑道,“这儿居高临下,正好纵览全局啊,下去干嘛?”
“夏国人要反击了,我可不知道这了望塔还能撑多久。”
——
“还没搞清楚状况吗?!”
“不行,找不到任何魔力波动的迹象!”
“不用找了,专心准备魔法阵。”
“是!”
北卫王任捷是夏国高级贵族里少有的拥有实战经历的人,在卫国成长的过程中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都伴随着他的身影,而伴随他出生入死的,是一支精锐法师小队——“嗅探队”。这支小队专擅于分析,破解和反制对手的魔法,通过制造魔力干涉和引发反噬来在交战前瓦解对手法师的威胁,在卫国国土向北扩张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如今,这支小队竟然完全无法捕捉到对手使用魔法的痕迹。
北卫王之女,纶城女公爵任瑱是第一次上战场。虽然这是她的初阵,但她与她的父亲不同——任捷虽然是用兵的专家,组织魔法战也是一把好手,但他本人对魔法其实一窍不通,任瑱则正好相反。作为魔法方面的专家和天才的她觉得事态已经很明显了,“是臼炮吧?炮弹都飞过来了,没什么可怀疑的。”
臼炮这种东西夏国也有,是一种通过笨重的身管发射石弹的武器,虽然经过雪国改良的臼炮能发射炮弹了,威力却没有大多少。这主要是因为雪国的士兵为了防止炮弹在飞到敌人阵地前就爆炸倾向于把引信留的很长,以至于炮弹落到阵地之后,人员还有一段时间能够跑开。因此虽然夏国阵地上一片混乱,却并没有死几个人。
任捷犹豫不决,“这太奇怪了,雪国绝对是有魔法师的,即便雪国没有,中原国家也有。他们怎么不用魔法而使用这种落后于时代的武器?”
“......魔法师另有他用?”
“这种可能性不得不防。”
任捷很清楚,虽然在西线,夏国在兵力上不占上风,但时间却站在夏国这边。只要拖得够久,胜利便会到来。他的计划很简单,在敌人城下扎个营,不围也不攻,敌人要攻我便退,敌人要退我便攻。用这种方式小心翼翼地保持好平衡,等主力来把敌人一口气击败就行了。
但魔法是一种能将平衡瞬间打破的武器。
一般来说,准备的时间越长,参与的人数越多,就越是能准备出强大的魔法。在出色的法师领导下而构建的大规模魔法阵甚至能摧毁山脉,阻断河流,要是中这么一招,那可就走远了。如果能掌握对方魔法师的动向,那还能加以有效的防御,但如果连人影都看不见的话,防御便无从谈起。而敌人选择了用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臼炮来制造混乱,摆明了是想拖时间。
“我们有几个魔法阵准备好了?”
“有两个战术级魔法阵已经准备好发动了,还要两个高风险魔法阵正在准备中,因为部署在离主力更远的位置,坐标测定需要的时间要长一些,还需要大约三小时来完成。”
一般来说,发动魔法需要经历“咏唱”和“唤名”两个阶段,而大规模魔法视情况则需要加入“布阵”,“礼祭”,“赞来”等等环节。越是强大的魔法,准备过程就越是危险。夏国军队标志性的“天火之阵”和“冰爆之阵”都是常规魔法阵,即便咏唱过程遭遇了干扰,也不至于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危机。
常规魔法阵的布阵地往往设置在重兵包围的安全地带,以此来保障准备工作的顺利进行。但高风险魔法阵则正如其名——为了焕发出强大的力量,在咏唱阶段不得不承受严峻的风险,一旦咏唱失败就会遭遇严重的反噬——打算施放的魔法原封不动的砸在自己的头上都算不得是最糟的情况。因此,高风险魔法阵的准备地会远离大部队设置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周围只有少数的士兵留作暗哨,以防咏唱失败时把自己人给搭进去。
“有两个魔法阵的支持也已经足够了,去告诉步兵们准备攻击!”
在任捷的命令下,夏国的士兵们开始在远离敌人一侧的山坡上列队。山体挡住了雪国炮兵的视线,虽然在理论上,臼炮的高抛射角能够炮击背坡的一面,但那不过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罢了,因此,在夏国士兵集中到背坡一面以后,雪国的士兵们也停止了炮击。
看不见的魔法师是最可怕的。任捷计划通过在正面发动强而有力的进攻迫使对手的魔法师们现身,从而加以歼灭。而支撑这一计划的是强大的步兵实力:任捷所率领的是一支拥有一万两千人的大部队,其中还有大约一千名装备了新式铠甲的死士,这种铠甲以特殊工艺制造,即便是以二十斤的重弩也难以穿透。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士兵们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伍长、哨长和千户,整面山坡上满是各色的旌旗,鼓手们用喧天的鼓声来振奋士气,士兵们则在千户的带领下回以震天的呐喊。
“攻破缨城,金银满城!攻破缨城,衣锦回程!”
拼上性命来获取胜利的战士们当然有资格把一切的战利品都据为己有,夏国就是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政策给了夏国许多英勇无畏的战士,而整个国家因此获益良多。
“跟上你们的哨长!前进!!”
任捷的呼声引发了海啸,庞大的人群缓缓移动了起来,在步履间迸发出了不可逆转的力量。
——
“师长,夏国人又露头了,他们排成了阵列!!”
”太好了,继续炸,继续炸!!”
梅丽莎兴奋地跳起来大叫,就连动物园里都狗熊都比她要稳重。
很快,沉重的臼炮再一次爆发出嘶吼,炮弹朝着对面的山上飞了过去。
虽然炮击给对方带来了一些麻烦,但夏国的军队还是在哨长和伍长的带领下保持着稳健的步调。哨长和伍长是夏国步兵的核心,既肩负着指挥的责任又肩负着维持纪律的责任。
在战场上,步兵的体力是非常宝贵的,精疲力尽的步兵们组成的阵列往往一触即溃。而如何把步兵的体力维持在最大限度则是一门艰深的学问。紧邻夏国的高原之国为许多步兵部队配备了战马,战士们骑马行军,下马作战。而夏国对这一问题给出的解决方案则是“步行”,士兵们在哨长和伍长的指挥下严守步调,不管敌人用弓箭来射也好用大炮来炸也好,直到冲锋前的最后一刻,一步也不准奔跑。
就这样,夏国军队一步步的接近了雪国军。
臼炮是有最小射程的,如果敌人接近到这个射程以内就没办法再攻击了,因此,臼炮又一次哑了火。
当夏国人开始同陡峭的山坡作斗争时,以逸待劳的雪国军组成了阵线。
在最前方的是各个营的散兵连,散兵连以两人为一组,接敌时轮流射击,两个小组之间间隔约六到七步,总人数约九百人。
当夏国人接近时,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散兵们先发起了攻击。攻击的首要目标是缺少盾牌和护甲保护的弓箭手和掌旗官。 射击弓箭手能够削减敌人的火力密度,射击掌旗官,则能够迟滞敌人的进攻——旗帜标识着一支部队应该在那里集结,一旦掌旗官受伤需要更换,在新的掌旗官就位之前部队会暂时停止前进。
当夏国人接到军官的命令开始拉弓放箭的时候,散兵们离开了阵地退入军中。
其后大约二十步的地方,是雪国步兵的主力——线列枪兵。他们以宽大的阵型排成了三排,装备了火绳枪,使用成熟的三段击战术。具体来说就是部队排成三排,由第一排先射击,射击之后第一排同第三排互换位置,第二排射击,第二排射击之后再由第一排射击的战术。
火绳枪每次射击需要经过清理枪管,装入火药,装入子弹,剪下挂在脖子上的火绳并装枪,点火,瞄准等等步骤,射速很慢。通过这样的做法,使得步兵火力的持续性得到了很大提升。确定了不会打到自己人之后,士兵们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交替射击。
夏国人在接近到雪国阵型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却停下了,他们把盾牌摆在阵前,士兵们则蜷缩其后,放任雪国人的步枪随意射击,只有弓箭手时不时地会乱放一些箭出来。夏国人的盾牌使用实木,有金属包边,十分坚固,雪国标准步枪最大射程只有一百四十米,在五十米的距离上很难击穿这些盾牌。
也有些全副武装的夏国人显得十分放松,在阵地中来回走动,却怎么都打不死,想必他们穿着的就是传闻中刀枪不入的新式铠甲。
“夏国人搞什么?想用这种方法来消耗我们的弹药吗?”
“不知道呢...让士兵们先停止射击,分排清理枪管,然后装弹两发,听候命令。”
正在梅丽莎狐疑的时候,天气有了变化。不知是从哪儿,一块乌云飘了过来。
“是要下雨了吗?”梅丽莎自言自语。
可惜,现实和她的预测刚好相反。
“火,火球!天上往下掉火球了!!”
不知从哪,一个士兵大喊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因这一声高喊而被引向了天空。成百上千的火球就像被正在筛的米一样,穿过厚实的云层朝着雪国的阵地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 。
“这是...天火之术?快,保护炮弹!”
平时为了应对魔法战所做的专门训练此时有了效果,几名士兵离开队伍冲向营帐,搬出早就准备好的水盆朝着炮弹泼了上去。
炮弹爆炸的危机虽然解除了,步兵们的危机却正要到来。雪国步兵身上的衣物除去扣子和胸章是金属制品以外,完全是由布和鸟兽的皮毛制成的,具有很高的易燃性。而面对来自天空中的火球,士兵们又无处可避。更糟的是,这座山坡并不算高,连山顶的地方也被茂盛的草木覆盖着,在火球的袭击下,阵地的后方已经星星点点地燃烧起来了。
前有强敌,后有猛火,天上还在往下掉火球,在这三面夹击之下,士兵们都在动摇。
“快去灭火啊!!屁股后面烧起来了!”
“不行,都不准动,回来!!”
不知是哪个士兵在慌乱中的呼喊被误当作了军官的命令,即便梅丽莎立即制止也无济于事,许多士兵脱离了阵线,去帐篷里,去辎重车里找水,也有的拿出了铲子,油布之类的工具来灭火。这些脱走的人又带走了更多的人,阵线一下子就变得松松垮垮了。
就在这时,从夏国军队的阵中传来了阵阵的战鼓声,士兵们提起了稳稳扎在地面上的盾牌。
“冲锋!!”
“杀!!!!”
在军官的号令之下,夏国军队发动了排山倒海的冲锋。他们原本就停留在距雪国军阵地仅五十米的地方,体力又十分充沛,面对陷入了混乱的雪国军队,一场屠杀即将开始了。
跑去灭火的士兵们见情势不对,赶忙返回阵中,有些一时找不到自己所属连队的,就往别的连队挤,加剧了阵地上的混乱。
“掷弹兵!!”
“有!!”
“投弹!”
”是!!”
收到了命令,雪国掷弹兵营的士兵们把步枪背到了身后,捡起了放在地上的挎包,取出了其中的手榴弹。而各营的掷弹兵连也纷纷行动了起来。
在雪国,手榴弹的使用有着悠久的历史。在雪国军队阵型的正中间,就是一支掷弹兵部队,只有能把鸡蛋投掷到五十米开外的和身高在1.9米以上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掷弹兵,换言之,就是精锐部队,它们经受了最为严苛的训练,没有军官的命令决不擅自行动,因此没有一个人离开岗位。
每名掷弹兵除了携带线列步兵所需的所有武器和装备之外,还额外携带两枚手榴弹。掷弹兵的手榴弹的有效攻击距离大约二十米,虽然不远但是威力巨大——雪国制式的Chars手榴弹形似战锤但握把较短,装药量大,拥有金属外壳和防火防误爆设计,总重达六点五公斤,比起十六磅炮的炮弹也只轻了那么一点儿罢了。随着一声令下,数百枚手榴弹一起被投掷了出去,就像腾空的鸟群。
随即,冲锋中的夏国军队里发生了连环爆炸,头盔,盾牌,连同人体一块被炸上了天。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批手榴弹就来了。
这两轮手榴弹把上千名夏国士兵炸上了天,夏国人彻底懵了——在他们的印象里,一旦接近到像这样的距离之后,该开始的是一场由夏国人主导的屠杀,而不是反过来。
通过漫天的火雨迫使敌人解散阵型然后由步兵加以掩杀是夏国人屡试不爽的战法,他们从未遇到过能与这种战法相抗衡的军队。
这么打下去,天知道雪国人还会拿出什么稀罕玩意儿!
“重步兵,集中突破!”
“用手炮!任意射击!”
几乎是同一时间,双方的前线指挥官下达了命令。夏国人打算从敌人阵型的中心处撕开一个缺口,而雪国人则掏出了新式武器...
——
计划是这样,通过步兵压倒性的冲锋逼迫对方的魔法师现身以扭转战局,再由“嗅探队”制造反噬,消灭对手的魔法师。最后,步兵撤退,继续待命。
“敌人完全占据了上风,这样没有办法逼迫敌人的法师出手。”
在远处的山上,驻留着夏军的指挥机构。地位尊崇的贵族们、他们的亲兵、锣鼓队和传令队一同停留在这里。
对魔法界的专家和天才任瑱来说,像千里眼这样的法术不过是些小把戏,她能做的远远比这要多——她命令部下清除了一块区域的杂草,然后用魔法直接把战场的形势投影到了这块土地上。
在这里,敌我双方每个士兵的动向都一览无余,贵族们都看得傻了眼。
“这是...魔法的地图吗?我回去以后,要让我家的法师也学这个法术。”
“我也是。”
他们瞪大了眼睛,无论是谁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超的技艺,而施法的任琚则表现的十分谦虚,“只是个小把戏罢了,为了让各位能把看得见的东西看得更清楚。通视范围之外发生的事还是无法测知的。”
贵族们深刻的感到了魔法是一场革命——它让手握弓弩的士兵失去了价值,正在让手握战刃的剑士和骑士失去价值,而未来,为战争的胜利而贡献头脑的贵族和参谋们,也会失去价值。
如果一名指挥官对战场上敌我的每一名士兵的动向都了如指掌,那么称她为军神也不为过,即便有再好的头脑,想要击败这样的对手恐怕也只是痴心妄想。
贵族们的目光聚集在了任瑱身上。
“嗯?看我干嘛?”
这样一位未来的军神,此刻还毫无自知。
贵族们收回视线,盯着地图。
“如果步兵再这么消耗下去的话,即便能消灭敌人的魔法师,恐怕也为时已晚了。”
“但双方兵力已经混杂在了一起,要想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撤退途中的损失...会大到无法想象。”
“瑱儿,能想些办法吗?”
任捷看向自己的宝贝闺女,希望她能想些办法,然而任瑱摇了摇头,“魔法并不是万能的,即便我做了什么,在这个状况下也是杯水车薪吧。不是由十几名魔法师一同精心准备的魔法阵的话,要改变这个战局是不可能的。”
“魔法阵吗...”
战前准备了四个魔法阵,其中两个是天火之阵,已经一次性地用掉了,另外两个是高风险魔法阵。
两个高风险魔法阵的准备可能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完成,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步兵队再撑那么久是不可能的。魔法阵的提前发动伴随着很大的风险,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先例。
如果当初,任捷能够克制住,放任雪国人的臼炮炸上几个钟头再发动进攻,战局可能会完全不一样。那样夏国军队的进攻可以获得四个魔法阵的支持,而不是两个。
但现在并不是做检讨的时候。
“传我的命令,逢魔之阵提前发动。”
“等一下——这是个风险很高的魔法阵,提前发动的后果完全无法预知!!”
任瑱开口想要阻止,但并没能动摇任捷的决心。
“敌人承受着和我们一样的风险!!命令不变,传令兵!”
“是!”
两名传令兵纵身上马,朝南方快马加鞭地奔去了。
不久,在战场的中心出现了新的异象。
随着一道落雷劈在战场的中心,高达十米的紫色大门凭空出现在了战场的上空。
“不好!”任瑱见状不妙,赶忙施咒唤出巨大的火球朝着那大门打了过去,但还没打中那扇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住了。
“瑱儿,你在干什么?”
“我了解这个魔法,它正常运行的结果绝不应该是这样的!从那道门里,恐怕会有许多强大的魔物涌出来!”
“这样的话正好!”任捷淡淡地说。
任瑱所预测的一点没错,随着门的缓缓开启,许多魔物从其中跃了出来,最初只是些双头犬,魔狼之类的小型魔物,随着门越来越大,更大型的魔物从其中跳了出来。魔物们也不分无差别地对两军发动着袭击,给战场上带来了新的混乱,这混乱的场面也在魔法地图上一五一十的反映了出来。
“就是现在,鸣金收兵!”
锣鼓队停下了鼓槌,取出铜锣用力敲击起来,吵闹的声音让众人不禁捂住了耳朵。
这声音也传到了远在百米之外的对面山头上,听到锣声的夏国停下了战斗,纷纷拔腿便跑。突然出现的魔物成了他们撤退的掩护,雪国人忙于应付突然出现的魔物,完全没有余力展开追击,不一会儿,夏国人就完全撤离了战场,只留下雪国人继续与魔物奋战。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大部分步兵都返回了出发时的阵地。四肢完好的大概都算是幸运儿了——回来的人里有的失去了手,有的失去了脚,有的失去了耳朵,有的失去了眼睛,有的是在战友的搀扶下回来的,有的则是被人背着,还有的,已经回不来了。
比起在战场上奋战,此刻他们更为忙碌,他们并不像是一支刚刚打了败仗的军队,而更像是仍在战斗中的一群人。由于伤员实在太多了,完全依靠医生并不可能,所以只要是身上没有受伤的,全都成了志愿者,为了救治自己的战友而忙前忙后。这次受伤的是战友,下次就可能是自己,将心比心,谁也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
任捷为这支部队感到骄傲,互帮互助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训练和战斗才积累下的优秀传统,如果可能的话,这些战士,他希望哪怕一个人都不要负伤。
虽然夏国军已经撤回了出发阵地,但在对面的山上,雪国军仍然在坚持同魔物进行抗争。
“雪国人还不撤退吗?还是说他们的指挥体系出了岔子下达不了撤退命令?”望着被火枪击发后所产生的浓烟缭绕着的对面山头,任捷的内心中充满了疑惑。
“不,雪国人的作战仍有章法,他们在尝试确保臼炮阵地的安全...可能是打算依靠臼炮把那个门破坏掉。”任琚则一心扑在了自己所创建的魔法地图上仔细研判着。
“...如果臼炮还有炮弹的话,要么被火雨点燃了,要么被泼上水不能击发了才对啊,保护这样的阵地有什么意义吗?”
“不知道,既然他们这么做了,想必是有办法的吧,父亲还是不要小看雪国人为好。”
任捷站起身,召来传令兵。
“照时间来看,崩山之阵该准备的差不多了,传我命令,发动崩山之阵。”
“是!”
“能再缓一缓吗?”
一旦崩山之阵发动,凡是在那座山上的东西,不管是人,建筑,还是魔物,等待他们的无疑只有覆灭一途,但即便是把整座山都摧毁了,那道高高在上的紫色大门也不会消失吧。
任瑱再一次开口想要阻止,但她的父亲理都没理他。
“瑱儿,你去传令。”
“......”
同他无视了任瑱的建议一样,任瑱也无视了他。不得已,他只得扭开头,“传令兵,去传我命令!”
任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只能祈祷,传令兵的马跑的能慢一点,祈祷崩山之阵的发动能来得晚一些,祈祷雪国人能够摧毁那道不详之门。
或许是她的祈祷应验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传令兵都没有回来复命。
“来啊!快来人!给我去看看崩山之阵怎么回事,再去看看传令兵把令给我传到哪去了!”
“父亲,让我去吧。”
其实,这种事由任瑱去做再适合不过了,崩山之阵的布阵地离这里大约两三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对那些久居高塔,鲜少出门的寻常魔法师来说或许是段相当辛苦的旅途,但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就在众人的面前,任瑱念出了一段简短的咒文,然后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了。
大约只过了五秒的时间,她又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我,我大意了!”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
“这,这是?!!”
再次出现的任瑱右臂受了伤,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左手则提着一名身着雪国骑兵服的俘虏的衣领,她松开手捂住伤口,任由俘虏倒在地上,说道——
“崩山之阵已经被敌人摧毁了!”
——
“欢迎英雄们凯旋!!”
“雪国是最伟大的国家!!”
“雪国是高尚的圣洁之国!”
“正义必胜!”
“请问有未婚的雪国兵哥哥吗?我做饭超好吃而且是贵族家里有土地可以做嫁妆了解一下!!”
“大小姐,自重!自重!而且对贵族来说会做饭是缺点不是优点啊!”
为了迎接得胜归来的梅丽莎师,缨城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民众们手捧鲜花和果篮自发的聚集到了道路的两侧,甚至一些贵族和小姐也不惜屈尊降贵,带着管家和侍从挤到了浑身泥土的农民中间,只为了能更早的看到为缨城带来和平的英雄们的身姿。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城中,每个人脖子上挂的火绳都比出发时短了一大截,有的人甚至已经把火绳用完了。
撇下了整支队伍,梅丽莎一人一骑奔跑在街道上,在道路两侧民众的欢呼声中奔向了政务厅。
“快召集人手!雨也好,冰也好,土也好,赶快组织出一个能灭火的魔法阵来!”
“雪国的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已经打赢了吗?”
政务厅内也早早备好了酒席,各国的贵族均有列席,一场庆祝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贵族们被惊慌失措的梅丽莎搞得没了头脑。
梅丽莎不得不一五一十地向贵族们解释了一切,她既觉得“这些贵族难道没有脑子吗”,“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吗”,又觉得“这些贵族只有好奇心重的要死”。
虽然夏国的这支军队已经无力再战了,但他们在战场的上空制造的魔物的传送门仍在生效。梅丽莎师曾试图用臼炮摧毁传送门,能让被水淋湿的炮弹击发的法子,她自然是有的,只要时间足够就行了。但是,雪国的士兵们虽然能够抵挡住了魔物的进攻,却没有办法抵挡凶猛的火势,由于先前战斗引发的火势朝着阵地蔓延过来,行动被迫放弃了。
“如果不赶快行动的话,魔物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就晚了!等完成了灭火,我的部队会再次出击!”
梅丽莎没有灭火的办法,不得不向中原国家求援。
“额...您所说的传送门,是紫色,浮在半空中的吗?”一位华贵法袍的年轻贵族问道。
“是的,您怎么会知道?”
“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请安心,鄙人对魔法也有粗浅的了解,那种传送门只会传送些低等魔物罢了,数量虽然多但并不构成威胁。”那贵族转过身,面朝其他贵族举起手,“我提议,让远道而来的英雄们好好休息,今天我们摆酒庆祝,明天就由我们中原联军去把魔物给剿灭了,怎么样啊!”
“好!!!!”
他的提议受到了热烈的响应。
“那就太好了,谢谢你们。”梅丽莎稍稍安下心来,她也不希望对刚刚从战场上逃过一劫的部下们再下什么作战命令。
“哪有什么要谢的!我们应该谢谢你们!”
“对啊,要是光让雪国人去战斗我们自己却躲在家里,民众会把我们赶下台的!”
“哈哈哈哈哈哈!!”
梅丽莎也不住的陪笑,她第一次觉得,就算是这些没脑子的贵族,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当然,他们要是有脑子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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